云涡机械地点头,轻身跃起,稳稳落在小船船头。她背对着蓐收坐下,呆呆地望着满眼黢黑的忘川。
“开船吧。”她轻声道。
云涡借着船头风灯的光芒,从忘川水面上看到自己的倒影,长眉轻敛,神情哀伤。她眼角酸涩,一滴泪就落了下来。
一张折扇及时地从旁边伸过来,将那滴泪接住。
云涡低头,看到扇面上画着一枝开得灼灼的红梅。自己的那滴眼泪晕湿了梅花,花瓣边缘顿时模糊起来。她茫然看去,只见蓐收半蹲在自己身旁,目光深邃地看着她。
蓐收将扇子收回去,淡笑道:“你是哭景宸欺负你?早就告诉你,他对你没安好心。”
说着,他忽然想到自己,自嘲道:“当然,我对你也没安好心。”
云涡并不在意,用手背擦拭眼泪:“不是为了他,是有情人终成眷属,我为月锦喜极而泣。”
“是吗?”
云涡忙点头。
“没骗我?”
云涡摇头。
“美人再美,可若是骗我,我也是不喜的。”蓐收起身,笑意已经完全收起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。
云涡不知他究竟何意,一时间怔愣无言。
她不知道,蓐收手中的扇子,一面是红梅,一面是她的画像。蓐收低头看了看另一边扇面,上面画着的云涡愁眉苦脸,眼角还挂着两滴眼泪。于是他凝了目光,伸手往那画像的眼角处一抹,那眼泪立即消失。
云涡突然感觉眼睛有些干涩,用手一摸,竟然泪痕全无,诡异的是泪水已经干涩,怎么都流不出来。
“蓐收殿下,你做了什么!”云涡干着急。
“没做什么,我只是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不喜欢你为别人哭。”
“殿下!”云涡跺脚。
“过了今晚,这种神术自然就消失。”蓐收冷冷看了她一眼。将折扇放入腰中,款步走到船头,不再理睬她。云涡自知奈何他不得,也只能将满腔的委屈咽下,重新坐回船内。
忘川之上,朔风荡来,将蓐收一身白衣掀吹得猎猎如舞。他收锚,伸手一指前方,那画舫便往鬼门关的方向驶去,两岸的曼莎珠华如火红流星般,向后飞驰而去。
画舫带起一股千里快风,吹拂而来。可蓐收并无半分畅快之意,忍不住回头,一眼便望见云涡神情寥落,正呆望着河水。
他的心顿时冷了半分。
她的任何情绪都是因景宸而起,没有半分是为了他。
想起他曾经为了她方寸大乱,蓐收就觉得有些可笑。他哑然失笑,摇了摇头,似是提醒自己:“大局为重。”
大局为重,天地为重。
没有人,能重得过这天和地,乾坤以及万物。
思及此,蓐收冷下脸色,凤眸中闪过一丝杀意。
一个时辰后,云涡和蓐收重新回到段府。饭厅里,景宸闭目端坐着,仍然在神游。
桌上的蜡烛已经燃烧殆尽,烛火摇晃,就要熄灭。云涡忙寻出一根新蜡重新点上,饭厅里又亮堂了起来。
烛火将景宸的影子映在墙壁上。云涡哀哀地望着那影子,却不想回头看一眼景宸,心里五味杂陈。
蓦然,那影子动了动。
云涡还是忍不住回头,正看到景宸缓缓睁开眼睛。他长舒一口气,看了云涡一眼:“你们离开过?”
“去捉妖了。”蓐收抢过话头,半是懒散,半是谴责,“女冠的魂魄不见了,你非但不找,反而神游,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。”
“她也许撑不住,消散在这天地之间了吧。”景宸皱起眉头,心事重重。云涡轻声问:“师兄,你没事吧?”
景宸转而看她:“我没事,方才神游是因为察觉到有灵魔的气息,怕打草惊蛇才分离了魂魄去追的。”
云涡心里难过,他还是说了谎。